红线千匝,世事无常(下)
我听人说,孟婆汤是活着的人一生流的泪。
我端着孟婆汤,好像能看得清这水,又好像看不清。
好端端的我竟想起绮静素来爱哭,她的孟婆汤是不是要满满一大碗。
我没想到这就是孟婆。
原来孟婆不是老妪,竟然是素衣布裙的绝色美人。
“我想再等等。”我觉得这碗孟婆汤沉重到我端不起来,也咽不下去。
孟婆抬起眼皮看了看我,声音平静:“多少人走到这里都断不了痴念,可结局都不过是一碗忘却前世今生的汤。”
“我不想喝!我不能忘了她!都说只要被月老的红线牵绊,跨越万水千山都能在一起。为什么不能牵绊前世今生?婆婆,你不明白,我放不下,也不想放下。”我扔了那碗汤,碗撞在望乡台上,裂了好几片。
孟婆沉默许久,声音无波无澜:“我不明白吗?你知道那红线是什么吗?那是我要嫁给他时,亲自绣的嫁衣。那时,我只想着今生今世永不分离就足矣。太长久便是痴妄,我并不敢想。”
太长久便是痴妄。
月老的红线,原来竟是孟婆,怀着一生一世的决心,一针一线穿过的红线。
是心心念念不得偿的夙愿。
绮静,我却一直痴妄着想和你生生世世。
“前尘今世忘却,饮了这碗孟婆汤,让爱恨嗔痴都成云烟。一切从头来过。”孟婆替我又舀了碗汤。
“婆婆,我想等等她,至少让我与她喝同一碗汤。”
孟婆盛汤的手一顿,幽幽叹了口气:“痴人。也罢,你去望乡台上看看吧。”
在望乡台,我看到绮静站在我的坟前,搀扶着我的母亲。
“婆婆,她阳寿未尽?”我分明记得绮静与我一同丧命。
“那个姑娘阳寿未尽。她与你的红线也就散了。”孟婆不悲悯也不同情,声音清清冷冷。
我心中喜大于悲,原本已经做了最坏的打算。绮静没有死,纵使她的以后没有我,可她能活着,我别无所求。
我接过孟婆汤,问了孟婆最后一句话:“婆婆,那你与月老的红线是否也断了?”
孟婆看向我,神色复杂:“没有的。我和他之间一直没有红线。若是有,他也不会是月老,而我也就不是孟婆。”
我饮下那碗孟婆汤。
看见孟婆依然是那副平静的样子。
只有天下怨偶和好,她和月老才会有重聚的一天。
这一天要等多久,我不知道。
可他在天上结着良缘,而她在地下结着痴念。
纵使有那条红线,也注定不能重聚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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